这部国产动画又丑又丧，却道出时代真相

腾讯娱乐专稿（文/陈小猱 编辑/端梧）好电影分两种，一种是能把“你能选择自己的命运”讲好的电影，一种是能把“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”讲好的电影。

两种价值观没有对错好坏之分，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是信念坚强的高级动物。这样两种电影之中，哪种电影能够打动观众，基础是观众在某个情境中的情感需求，盖棺定论的则是导演能不能把这种价值观的煽动力，发挥到足以洗脑的程度。

《好极了》就是这样一部能把“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”这个意识，植入人脑的电影。它对于“人太愚蠢，甘于被钱摆布”这件事在内心是拒绝的，但表现出来却是置身事外的。同时，它还拥有适度自我嘲讽的度量和魅力。

《好极了》被称为多线索叙事，它交叉讲述了很多人的故事。这些不同身份地位的人，三三两两会发生交集，产生矛盾。所有的矛盾都来自同一袋钱。

但是就这么一袋钱，可以让有意无意接触到它的人，全部都被卷进这个漩涡。一个小矛盾变成两个小矛盾，两个小矛盾变成三个小矛盾……循环往复，升级再升级，最后从摆脱不了金钱的麻烦，变成摆脱不了付出生命的代价。除了故事一开始就拥有这笔钱的老大，所有人都忘了这一袋子红红的百元大钞，原本并不属于自己，只会将妄图夺走它的人认作自己的敌人，这个世界终于变作一个巨大的修罗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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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一袋子巨款面前，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，人性脱轨，人与人的关系分崩离析。但是，每个角色身上又都有道德上的复杂性和灰色地带，不能用非黑即白的标准去评判。也不能用生活经验去代入，因为一天之内追着一包钱乱跑，又被人追杀的人生，不是谁都能碰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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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的主人是个有黑社会背景的老板，他被兄弟抢走了女人，电影开篇就是他像个怨妇一样，对着受他资助搞着艺术的兄弟絮絮叨叨地埋怨着。与此同时，他得知钱被一个小喽啰抢走了。悲喜交加，多么可怜。但是想想他的身份吧，人和钱都来路不明，你敢说他像《无间道2》里的倪永孝一样值得同情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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抢到钱后得意忘形，想弄坏摄像头却被电倒的男骗子，是个被小聪明耽误，人生变成大误会的卢瑟。他自以为掌握了一点山寨科技风的奇技淫巧，就可以颠覆“暴力掌控世界”的旧秩序，成为新秩序的代表。然而除了骗到小张的钱，他连想要取悦的无脑大胸女都掌控不了。他那点奇技淫巧，在真正的暴力面前，仍然是以卵击石。这无疑是对那些自作聪明的卢瑟的绝佳反讽。

互相熟识的，出卖了彼此。从小张那里把钱抢走的鸳鸯劫匪，在男方被电晕倒以后，由性和利益为基石结成的联盟瞬间瓦解，无脑大胸女二话没说就把钱拿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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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财起意的台球厅情侣，是典型的喜欢对一切高逼格话题（比如川普当选和英国脱欧）发表高谈阔论，但永远只说不做的嘴炮党。还是卢瑟。两人见财起歹意后，连钱都没见到，就在小张的宾馆里被KO了。他们最大的成就，就是贡献了那首华彩一般的《香格里拉》MV。神啊请赦免他们的罪业吧，他们没有别的毛病，就是太蠢了而已。蠢人总是对这个世界有深深的误解，比如你不是个贵族却总想着不劳而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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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串多米诺骨牌的始作俑者小张，是为了送女友去韩国整容——为了爱情才铤而走险。但是这么不顾后果的蠢方法，实在让人对他“伟大的爱情”提不起感动的兴趣，嗯，一丝丝也没有。当然，把韩国整容梗放在导火索这么重要的位置，可见导演作为男人，曾经感受过多少来自这个世界的假脸带来的恶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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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，上述这些人都还是比较套路的，用来承载讽刺意味的。金钱至上的时代嘛，大部分人都是追着钱跑却依旧碌碌无为的庸人，就像追着自己尾巴原地打转的小狗一样。

而《好极了》中最有趣的角色，其实是大哥的两位手下。一位是全职跟着大哥的保镖黄眼，另一个是被雇佣去追击小张的麻烦解决者——一个屠夫。两个人都很高冷，前者冷萌一些，后者冷酷一些，都是话不多，守规矩，干活利索的人，是片中唯二不会见钱眼开的人。这可能跟他们都是练家子出身有关，对于忠义的概念多过于金钱。片中有个细节，老大还叫黄眼要多跟屠夫学学武者的境界。这样两个人物有点像是从《一代宗师》穿越过来的，貌似是暴力的象征，其实是导演心中对秩序的向往，在一个人人随时会为了钱翻脸的世界，他们反而成了纯洁的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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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之对应的，是电影中另一个代表秩序的人物——老大背后的老板。TA是一个住在寺庙里，身穿粗布长衫、手握串珠的雌雄莫辩的人。当TA站在星空下，说着一堆仁波切的套路言辞时，你能感受到导演对于这样的人物内心其实也是十分模糊的。这里的氛围，和两个不肯回家的肥胖中年男人，在路边摊聊起底层人按消费力分成三种（下等在菜市场想买就买，中等在超市想买就买，上等在网上想买就买），形成了鲜明对比。前者弥漫着一种模糊的敌意和无力感，但后者拥有的是一种清醒的自治，以及无处发泄的愤懑，因为我们都不得不从心底认同，大多数财富永远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。

说了这么多形而上的东西，差点忘了说，这是一部动画片。第一眼看《好极了》，首先会被它清奇的画风震住，既不是精致到每根头发丝都能飞扬的工业产品，也不是宫崎骏那种非常写意的2D“插画集”山寨版，而是一种可以称之为“又丑又丧”的写实风。从破败的南京郊区风情画，充斥着紧扣时代特征的细节，到底层小人物麻木的表情，都无比的丧，有的画面简直比看完一遍悲惨新闻聚合里的图片还要觉得丧。但是不要担心，你很快就会习惯的，因为它对于中国观众来说，实在是太接近我们生活的底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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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《好极了》的过程，有时候感觉不像在看一部电影，而是在听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的絮絮叨叨。给你带来了一些见闻，一些见地，并且对方大多数时间都是以北京瘫的姿态讲述着这一切，仿佛他只是一个信使，一切都与他无关。但你仍然能从他眼神中分辨出来，他只不过是在用置身事外的态度，来掩饰和消解对于环境、对于自身无能为力的失望而已。最终，随着这个故事讲完，他会润物细无声地将你变成它的同类，无力地望着这个时代，只是无力地望着这个时代。